夏秋交替,氣溫逐轉冷涼,是二期水稻插秧盛期。這時,一生與田事相伴的父親,總會不時煩擾的望向天空,擔心天際第一聲響雷:「雷打秋,對半收」「雷打秋,稻仔像嘴鬚,甘藷像泥鰍」。

   秋天雷鳴是對農作極為不利之徵兆,若讓二期稻作生長末期遭逢低溫寒害,進而影響稻穀的充實與飽滿度,收成的質與量可就要大打折扣了。

收割甫成的田壟,稻草基部還黃澄澄的深植土泥中;較遠處的田野,燒盡稻草梗的焦煙飄上天空,等待秋雨過後,又是護育生機的春泥一片。

路旁水渠如絹,已逝的昔日畫面隨水光逆流迴轉,我看見:腳泡圳溝中的年幼倒影;母親於自家後院綁上棚架,努力開展芽瓣、崢嶸生長的藤蔓豆子、小黃瓜;樹影、炊煙、黃黃亮亮的芥花籽田、老樹下粗簡磚石堆砌而成的土地公廟;柏油未鋪、石礫滿布的小路,以及雙腳跪地、膝蓋挫出傷痕血跡,號啕大哭的自己……我看見了那一年的秋天。

   那時,父親的聲線仍如洪鐘那般:「剛剛不是才教會你煞車、下車的技巧嗎?怎麼還讓自己摔成這樣?」我也不服氣,混著鼻涕眼淚:「誰教你偷偷放手啊!」

印象中那段學騎單車的過程,總是父親負責在後頭扶著、跟著跑上好長一段路。每每迎風開懷以為自己早已能掌控一切,卻從沒想過,跟在後面跑的父親有多麼累?他若不漸漸、緩緩、悄悄放開雙手,我又如何能一個人上路?

「想學會單車,就是要不怕摔!只好再從頭來過了!」父親說。

於是,真的只好再從頭來過了。

  是吧,「騎慢一點。」這句話,在正式走入社會、尋找自身定位點那一年,父親也曾這麼說過:此去心放寬一些,與人別太算計、強爭求,人生路走慢一點沒關係,平安就好。

只是,這句話似乎更難了。在經歷數次的低潮與轉折之後,我才稍稍體會了些,也懂了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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